一支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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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佳乐x你】雪月花时

#一发完/江湖paro/迟到的中秋快乐

#BGM《百恋歌》

“春化风轻拂,夏作海沧沧

秋意七色染,冬为鸟寻春

何时依汝臂,轻唱百恋歌”

 

01

 

你第一次见到张佳乐的时候是在上元节,灯火阑珊,花市如昼,正是才子会佳人的良夜。

但你偏偏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人,他孤零零蹲在河边,披了一身样式华美又不觉轻浮的外袍。这价值不菲的外袍上染上了深深浅浅的血迹,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溅染在花纹上,有的已经半干;长长的袍角拖在地上他也浑不在意,像金鱼的受伤尾巴。

 

他怔怔望着河面,目光里有种隐忍的哀恸,河中挨挤着飘向远方的河灯映照着这张有些瘦削的脸,让人没法视而不见。

“你受伤了吗?”你问。

张佳乐不回答你的问题,低下头看着水面上自己的脸:“你在这里站了一晚了,你说这样许愿的话真的会实现吗?”

 

正月十五,说话的时候还是能呼出团团白气。你在近水的凉风中抖了抖,看了一眼自己做的、已经卖了个七七八八的河灯:“能吧,心诚则灵嘛。”

“呵。”张佳乐听了你的话之后忽然就笑了,笑里也不知几分自嘲几分真心,“那我也来放一盏吧。”

说着,他递给你一颗银锭。

你摇摇头,递给他一盏河灯:“送你吧。”反正今天也已经赚回本了。

张佳乐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在寒风中身子有些发抖的单薄女孩,执起她的手把银子塞到她手里:“拿着吧。”

他的手好温暖……

“好吧,”你翻着口袋,“但你这银锭太大了我找不开,有没有铜板?”

张佳乐摇摇头:“剩下的拿去买两件厚实的衣服吧。”

“不行!你、你……”明明是寒天,你却急得鼻尖都冒出了薄汗。

对方接过河灯,转回视线,显然是不想再理你了。

“你等等!”你着急地喊住他,把没卖完的河灯全都一股脑塞在他怀里,“那这些都给你,剩下的,就当我向你借的。”

 

张佳乐有些惊愕地被河灯盈了个满怀:“可是,我要这么多干什么呀。”

你涨红着脸:“可、可以多许几次愿啊,这么多的话,老天爷一定会看到的!”

张佳乐忽然就看着你笑了,摇曳的灯火把他的眉眼揉得无比温柔:“是吗,那分你几个吧。”

“诶?”

 

你和张佳乐并肩蹲在河边,夜深了些,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

你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找出两支毛笔——是之前为买河灯的客人准备的。

“你识字?”张佳乐偏头看了一眼你怀里的河灯。

“我娘亲教我的。”忽然,你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把河灯牢牢护住,“不许看!”

“好吧好吧。”张佳乐没趣地转回头去,却不用你给他的毛笔,而是咬开了自己的指尖。

“呀!”你惊叫起来,“你干什么?”

他的神情突然有几分沉郁:“这样,够不够诚心?”

你看着他以血疾书,直写了四五盏河灯,丝毫不给伤口血液干涸的间隙,似要书尽平生不快事,到最后,你也只得写了一盏。

 

这样的他太过魔怔,你不敢和他搭话,只是用竹竿把你们俩的河灯都挑远了些,让它们得以顺着水流漂走。

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直到那些河灯都漂远了,他才松了一口气似的颓坐在地上。然后他偏头对你明晃晃地笑了一下:“你娘亲教你写字?”

“嗯,”你点点头,“据说她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张佳乐忍不住再看了一眼你洗得发旧的衣衫:“那你爹……”

“他就是普通的手艺人。”你抱着双膝,“我娘和我爹私定终身后,家里就和她断绝关系了。”

张佳乐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你们的日子并不宽裕。”

“才不呢,”你摇摇头,“我爹很厉害的,他会做很多好玩的好看的东西,每次都能把我娘逗得眉开眼笑,直到……直到我娘过世前,她都很开心。”

“抱歉,我……”张佳乐眼中有些歉然。

“没事呀,我们很幸福呢。”你看着远方的眼睛闪闪发亮,掩饰住脸上的落寞,“所以我也想像我娘一样,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说到最后,你的两颊染上绯红。

“喜欢的人?”

“对呀,哪怕他是个瘸子、屠夫,甚至路边的乞丐,只要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那样我们就一定会很开心地过一辈子。”

 

有情饮水饱么?张佳乐觉得这个卖河灯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天真了,天真得……有些可爱。

“你的手艺,是跟你爹学的?”他注意到了你并不十分细腻的双手。

“嗯!”你点点头,眼睛里充满骄傲,“我敢说,全天下没有比我爹手更巧的男子!”

噗,是么——张佳乐眼里带上几分玩味:“你身上有没有带着彩纸?”

“嗯,有啊。”你点点头,要是河灯卖完了,你还要边做边卖呢。

“借我一用。”

“给你。”你从身上找了一张给他。

张佳乐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浅笑,手指翻飞,在你眼花缭乱间,一朵栩栩如生的重瓣花朵就在他手掌间绽放开。

 

“好厉害……”你吃惊地瞪大了眼。

“送你。”他扬扬唇角,把纸花别在你鬓间。

“多谢。”你垂首,避开他笑笑的目光,“这是什么花呀?”

张佳乐双唇紧抿,看着远方:“这叫做‘没有名字的花’。”

“没有名字?”你大感奇怪。

“没有名字。”

 

河灯越漂越远,直至成为数点星芒。

“再给我一张?”张佳乐歪歪头。

“嗯!”你毫不犹豫,期待着这次他又能给你什么惊喜。

——但是这次他做的没什么难的,甚至你在三岁的时候就会做了,一只轻飘飘的纸蝴蝶,振翅欲飞。

张佳乐没有再把它递到你手上,而是轻轻吹了一口气,纸蝴蝶摇摇晃晃地飞了几下,就跌落在水面上。

“啊……”你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天晚了,你该回家了。”张佳乐说。

不知为什么,你想在他看起来很寂寥的身边多留一会儿。于是你故意不去搭他的茬,而是扶了扶鬓边的纸花:“纸做的花,是不是永远不会凋谢?”

张佳乐并不看你,而是淡淡吐出几个字:“世界上所有的花都是会凋谢的。”

 

也许是这话中的含义太过惨淡,你不忍接下去。

身边的张佳乐深深呼了一口气,像要把刺骨的寒意都吐出来一般,然后他看你的眼神带上了点调笑:“还有,你刚刚写的愿望,我其实看到了。”

——打出让对手眼花缭乱的招式的人,怎么可能眼神不好呢。

他俯身凑到你耳边,小辫子顺势垂了下来:“你说,想找一个如意夫君。”

 

02

 

如果说对于天下第一花落哪家江湖中尚有争议的话,提起天下第二,却是几乎所有人都会想起百花,想起张佳乐。

 

自从某个元宵之夜他遭到百花追随者围杀后,就不知消失到了哪去,甚至有传闻说这位昔日的百花老大竟然被自家人“清剿”身死了,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唏嘘。自从孙哲平受伤宣布退出江湖,再到张佳乐销声匿迹,昔日名动一时繁花血景不再。

没人能想到,雪尽春回,“张佳乐”这个名字却又轰动了江湖两次——一次是作为昔日一把手的他归于霸图门下,另一次是他成亲了。

“张佳乐莫不是想做天下第一想疯了,竟然放着好好的百花不要,叛到霸图那边,实在令人不齿”——正当此类流言四起时,他成亲了,娶的却不是什么能襄助他的武林女侠或将门闺秀,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在集市上卖花灯的山野少女。

 

中元夜一别,你再一次见到张佳乐的时候已经是三月间的事,细雨绵绵,他的样子和初见之时相比变了许多,不再穿着那样喧闹张扬的袍子,而是一身黑色的劲装包裹住颀长的身躯,衣角缀着深红的暗纹,整个人显得更加精干,也更为消瘦。

 

他面容沉静,撩起袍角半跪在你父亲面前,不卑不亢。

张佳乐没有带彩礼,事实上,那天给你那锭银子,是他最后的身家了。而霸图那边,却要在他展示出他应有的本事后才能有酬金。

“小子,你用什么娶我女儿。”

“……没有。”他有些艰难地吐出两字,背脊却还是笔直的,“但是之后晚辈会……”

“闺女,”你父亲打断他,冲躲在门后的你招招手,“你可愿意?”

你红着脸咬咬下嘴唇,看了一眼一直放在枕边的那朵有些褪色的纸花,点点头,声细如蚊:“嗯。”

 

择一良辰吉日,当着你父亲的面拜过天地,饮过交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觉得,神明肯定是看到了你那天河灯上的愿望的,只是不知道张佳乐的愿望实现了没?

你有些羞涩地看着那一泓温柔的眼眸,轻轻闭上了眼睛。

 

你跟着张佳乐来到了霸图,荆钗布裙的乡野女孩突然来到这样一个森严宏伟的地方,你紧张地攥紧了张佳乐的衣角。

张佳乐拍拍你的手背,然后带你去见了几个人。好在大家都很亲切,虽然他们的首领——那个叫韩文清的男子看上去很凶,但他总会尽量放缓语气地叫你“弟妹”。

 

平时,你就待在院落里做一些精巧的小玩意送给这里的丫鬟和小孩子们,或者去花园里散散步,再时不时到演武场去看张佳乐他们练武,一看就是一下午。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春尽夏来,夏过秋临,转眼就快到中秋佳节了,霸图上上下下都洋溢着欣悦和期待,大家都准备借中秋让平日紧张严肃的气氛松快会子。

以韩文清为首,霸图几个管事的除了张佳乐都还没有家眷,所以这事少不得又要由你带着门众们操持着,张新杰和林敬言还偶尔帮帮你的忙,反倒是你的夫君张佳乐整天不见人影。

“佳乐他最近忙什么呢?”一次商量中秋夜宴的时候,你忍不住叫住了林敬言。

林敬言犹豫片刻,温和一笑:“这算是他……不,我们一直以来的执念吧,还是让他亲自跟你说比较好。”

于是你只好按下心头疑惑,只是夜间张佳乐回房来的时候时候,也几乎是吻了吻你额头倒头便睡,你一直没有机会问。

 

“晚宴的菜品做出来了,您试吃一下?”管事丫鬟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道切片好的、油酥酥的烤鸭。

“好。”你笑着点点头,执起筷子,却在嗅到油腥肉味那一刻,胸中翻江倒海起来。

脸色一白,你扔下筷子,不愿在人前失态,背身掩唇,却是抑制不住的干呕。

“三夫人?”因为张佳乐的年龄在四个人中排第三,所以大家都叫你三夫人。

你摆摆手,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没事……”

管事丫鬟眼中惊喜:“莫不是……”

你面上一红,眉梢眼角却也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先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大夫看过之后,你一颗心简直要飞起来。

是喜脉无疑。

“去,到演武场帮我给佳乐带个口信,让他今晚早点回来,我有话……要对他说。”你吩咐小丫头。

“是。”

 

想来是口信带到了,天还没黑,你就等到了近日忙得脚不沾地的你的夫君。刚进房门的他面色疲惫,眼中却闪烁着一种踌躇满志的兴奋。

“佳乐……”你迎上去。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张佳乐先牢牢握住了你的双手,他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嗯,你先说。”你眉眼弯弯,乖巧地点点头。

“武林大会,终于要开始了。”张佳乐说。

“武林大会……?”这个词对你来说十分陌生。

“嗯,”张佳乐点点头,“就在这个秋天,过完中秋我们就要动身。”

“……唔。”

张佳乐紧紧抱住了你,嗅着你发间的馨香,他的声音甚至带着几分微微的哽咽:“你肯定不知道我等了多久,多久……这次我们一定要……”

——拔得头筹!

“抱歉,”张佳乐爱怜地捧起你的脸颊,在你唇上吻了一下,“最近忙着筹备这事有些冷落你了,但是,我保证、我保证不会用太久的,但是这段时间我不能分心,好吗?”

你怔怔地点点头,提唇笑了一下:“嗯……”

张佳乐又开心地吻了你一下,然后看着你的眼睛:“对了,你说有事要告诉我,是什么?”

你摇摇头,挤出微笑:“没什么,就是……中秋节的事,都打点好了。”

“这阵子,辛苦你了。”张佳乐再次把你揽入怀中。

“无妨。”你将下巴枕在他肩膀上,抬眼看了一眼窗外,雪月挂在漆黑的夜幕中,越来越圆了。

 

03

 

秋收累累,秋后算账——似乎一切清算的大事都要选在秋天完成。

 

中秋宴也算是饯别宴,酒足饭饱,张佳乐他们就要连夜动身。

“等我回来。”张佳乐的脸有些微醺的红,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一切小心。”你回握住他的手。

 

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你能做的,只有等。好在就算在外,张佳乐也没忘记时常给你写信,有时候是保平安,有时候还加上了许多趣事和让人面色羞红的私房话。

倒是你,为了怕他分心,硬是对有喜的事隐瞒不报。

 

惊变发生在他们启程一个多月后,飞鸽传书,情况有变:外敌入侵,朝廷下令召集江湖义士,参加武林大会的众人众口一言——先放下恩怨和高低之争,一致对外。而张佳乐,正在这次襄助朝廷出征的队伍里。

 

你抚着日渐显怀的肚子,眉头紧皱。战线吃紧,这一出征,恐怕起码要到来年春天才得回还。

“三夫人,您真的不打算……”

“谁也不许透漏一个字。”你下了死命令。若说以前只是比试高低的事,这次可是攸关生死的沙场拼杀,你更不能让张佳乐有一丝丝的分心,一点也不行。

 

中秋过后,窗外雪月一点点变缺,菊谢而梅未至,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边塞之地,更是无花只有寒。

这寸草不生的地方,能看的也只有那一轮月亮,可看得多了,也了无意趣。

叶修灭了烟杆中的火星,咳嗽两声,回到营帐里去。

一豆灯火下,只有张佳乐一个人在奋笔疾书着什么。

“写什么哪?”叶修凑过去。

“家书。”张佳乐落笔不停。

“前天不才刚写过?”

张佳乐咬牙:“这丫头最近给我回的字越来越少了。”

“啧。”叶修嗤笑了一声,有些寂寥地想着:这有了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

 

有叶修坐镇,数名高手强强联合,其实大家都没怎么紧张。但谁也没想到,朝廷军情有误,突然就让他们被打了个措不及手。

“这帮老家伙!”叶修的千机伞上已经染上鲜血,“到底是军情有误还是‘刻意’有误?”

众人实在没想到国难关头,那些高堂之上的人还有心思玩鹬蚌相争这套,打算让江湖势力和外敌两败俱伤,最好是同归于尽。

“先应付过眼前再说吧。”喻文州说。

 

眼下状况已出,几个军师合计了一下,迟则生变,决定先让张佳乐和李轩发动反击奇袭,以抢回一点先机。

“没问题。”张佳乐咧嘴一笑,眼中燃起火光。

对这一策略,众人不说胸有成竹十拿九稳,倒还算得上自信满满。

 

朝廷为权谋之争使一些绊子可以,凭借艺高人胆大,这些张佳乐还应付得来。但是,想到他们暗下黑手,却想不到这些人连我方人员的情报都已泄露出去……不,不只是泄露,甚至可以说是全数奉交对方。

原来朝廷对江湖势力已经忌惮到了如此地步么?还是说,这一场远征根本就是与外敌事前协商好的一场请君入瓮的好戏?

 

随着战场上被动局面的持续、一众高手被一个个压制,大家的心越来越凉。

 

稍微还能挑动一下局势的,几乎只剩下叶修破无可破的散人快打。尽管如此,众人还在坚持,不管是哪方势力,只要有人来犯,那便只有——杀!

张佳乐所到之处,花开遍地——血花。

霜天清夜中,彤云一般的烽火直烧了一夜,过于浓重的血腥之气和唇齿间长久的干涸,让每个人呼吸间都充斥着铁锈味。

 

千里之外的霸图,你将自己裹在被褥里,酣然入梦。

张佳乐信中说了,他们这次是强强联合,所向披靡,不日就能战胜回还。你梦见他带着你们的孩子一起玩耍,你们要在院中那棵槐花树下绑一个秋千,为你们俩推着秋千,花落满肩。

“啪嗒”——一声类似破碎声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你迷迷糊糊睁开眼,却是翻身之时不小心压倒了枕边的纸花。

“啊。”小声惊呼,你支起身子去够烛台。

 

眼前的一幕几乎让李轩肝胆俱裂,挥刀斩开眼前敌人,他只来得及对那边呼喊:“张佳乐!小心!”

从死角而来的冷箭划破空气,直向张佳乐后心而去,而他的注意力却全然在面前围攻之势的三个人身上。

“!”张佳乐回首抛出一枚暗器挡了一下,这箭尾却还跟着另一支箭。

 

“噗”地轻微一响,你点亮了烛光,披上衣服,捧着被你不小心压坏的纸花来到桌前,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彩纸。

你甜甜地笑笑,好在张佳乐已经教会了你折这种“没有名字的花”的方法。

 

利箭刺开血肉,那一瞬,张佳乐只来得及看清箭头上的倒刺和明显是淬了毒的绿光。

万籁此俱寂,好像一切声音和知觉就此离他远去,只是视野颠倒,身躯重重倒在地上,目光所见,唯余无边无际的夜幕和塞外清冷的雪月。

张佳乐艰难的挪了挪视线,却在同样倒在血泊中的尸骸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朝廷派来的援兵中的一员年轻小伙,张佳乐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一心报国的小伙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朝廷的弃子,只是在有一次看到张佳乐给你写信的时候傻乎乎地凑上前来,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乐哥,我不识字,能不能帮我也给家里的媳妇写一封信啊?”

意识渐渐远离,张佳乐想起初见的上元夜,你含羞带怯的眉眼。

灯影桨声里,天犹寒,水犹寒。

梦中丝竹轻唱,楼外楼,山外山,楼山之外人未还。

人未还,雁字回首,早过忘川。

抚琴之人泪满衫,扬花萧萧落满肩。

落满肩,笛声寒,窗影残,烟波桨声里,何处是江南。

 

烛火不够亮,你索性推开窗户,好在今夜月色皎然,刚好映着你恬静的脸。

折完了花,奇异地还没有睡意,你便拿起针线,继续赶着给孩子做小衣服小袜子。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04

 

军帐内,喻文州沉吟片刻,问道:“有几成把握?”

张新杰略一思忖:“……至多四成。”

“不到半数啊……”连一向游刃有余的叶修都皱紧了眉头。

他也深知,若连当今天下第一神医张新杰都这样说,其他人的把握不会比这更多。除非找到退出江湖归隐多年的方士谦。

念及此,叶修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王杰希。

王杰希摇摇头,莫说能不能找到方士谦,就算找到了,恐怕也来不及了。

 

“姑且一试吧。”张新杰说。

好在叶修飞鸽传书联系上了远在朝中的楼冠宁和自己的胞弟叶秋,在朝堂之上态度强硬、力挽狂澜,楼氏亲兵不日就到,战局已基本稳定。

“既如此,先把张佳乐送回霸图养伤?”李轩说。

“恐怕不行。”叶修说,“援兵未到之前,这里不能没有这唯一的大夫。”

 

你已经失去张佳乐的音讯好几天了。

或许没有隔多久,但按他之前给你频繁写信的情况来看,确实已经许久了。正当你坐立难安之时,他的来信又恢复了,接二连三地纷沓而来。

“卿卿吾爱,见字如晤”——几封信都是一样的、熟悉的抬头第一行。

 

“这消息不能在霸图走漏半点风声,”韩文清语气沉重,“弟妹……已经有身孕了。”

此言一出,除了张新杰与韩文清二人,举座皆惊。

中秋夜宴,你的情状张新杰一看便知,但心思玲珑如他,怎会不知你苦苦瞒着张佳乐的用意?于是他只把这消息告诉了韩文清,韩文清暗中吩咐留守的宋奇英对你多加看顾。

“这可难办了……”叶修环视众人一圈,“你们那谁有张佳乐的书信?”

虽然局势已渐渐稳定,但毕竟是战火未停,只能由他们每个人抽空轮流着模仿着张佳乐的笔迹和措辞继续给你写信。

 

恍恍惚惚,心痛神痴,从看到书信那一刻,你潸潸的泪珠便晕开了墨迹。

平心而论,这字迹都已经与张佳乐的十分神似了,但,他们可能不知道,张佳乐寄来的每一封书信,你都一笔一划以指尖描摹着翻看了无数次,所以一眼就能察觉到笔力上的细微差别。

这略有锋芒的,应当是韩文清模仿的;这一丝不苟的,应该出自张新杰笔下。还有很多很多……却唯独没有张佳乐的,如风拂动满地落红,轻灵恣意,又柔情满怀。

 

“姐姐,你……”敲开门那一刻,宋奇英只看到你通红的双眼和满面泪痕。

“奇英……”哭过的你声音有几分沙哑,“能不能帮我备车,我要去边城。”

“边城?去那作甚,乐哥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宋奇英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你擦干眼泪,凄然一笑:“我要去接我的夫君。”

 

无论是生是死,你要去迎他。

 

05

 

越往北走,风愈寒愈烈,一道道像要在脸上划开几个口子。

好在你也不是什么富贵出身,从前摔打惯了的身子,在周全的保护下,倒还吃得消。

 

登上城楼那日,一场雪已经初霁,难得的天澄气清,边城高远的穹顶染作通透的瓦蓝,阳光映着皑皑新雪,直刺得人不敢睁开双眼。

远处已经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影,凯旋的号角响彻长空。

你生怕错过了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睁大眼睛在人群中一个个找着,冰晶反射的光线让你不住的流眼泪,却还是执拗的找着。

 

然后,你看到了叶修,看到了喻文州,看到了林敬言,看到了韩文清……张佳乐呢?张佳乐呢?

你大口大口呼吸着,刺骨的冷气侵入你的四肢百骸,你终于受不住,跌坐在地。

有身子的人哪能受得住这石砖的寒凉?小丫鬟吓了一跳,忙把你瘫软的身躯扶起来:“三夫人,您……您可千万保重啊,这腹中的孩子……孩子……”小丫鬟劝说着你,声音也带上哭腔,这光景,只能恨苍天不公,还能说什么呢?

 

小丫鬟强忍着泪再次向人群中看去,却忽然惊喜大呼起来,摇晃着你的肩膀:“您看,您快看!”

看……?看什么?还有什么值得看的。

你泪眼迷蒙,顺着小丫鬟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队尾的张新杰。还有,他架在肩膀上,龇牙咧嘴蹒跚着的是……是……

 

“张佳乐!!!”你嘶声喊着,风声呼啸,也不知能不能传到他耳中。

张佳乐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你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城楼外了,鼻尖也冻得红红的。

他方寸大乱,马上挣扎着想往你那边去,却被张新杰死死制住:“别乱动。”

 

牵动伤口,他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见你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张彩纸,双手颤抖地折叠着什么,然后向城楼下的他抛去。

是一只蝴蝶,顺着风向,飘飘悠悠到张佳乐面前,他伸手接住。

 

将蝴蝶展开,里面依稀可以看出你闲时不知从哪里抄来的诗句:“琴诗酒伴皆抛我,雪月花时最忆君。”

仰头,你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有些傻乎乎的笑容。

张佳乐忽然就笑了,他发现之前那个中元夜他跟你说的竟是错的,原来世上真的有,春日依时而开,忍过漫长秋季,在冬日霜雪中,也固执绽放的永不凋谢的花。

 

没有名字的花。

名为你的花。

 

-Fin-


引用到的诗句:①加粗部分,一说出自苏轼《月出》,一说出自郭敬明《天下》,如有不妥删除

②白居易《寄殷协律》:”琴诗酒伴皆抛我,雪月花时最忆君。“

③陈陶《陇西行》:“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④开头《百恋歌》歌词引用网易云评论对歌词的翻译


迟来的中秋贺文,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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