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乐中心】猎花
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管得着吗！”
——汪曾祺《人间草木》
01 温柔地发会儿呆
张佳乐其实是一个会经常发呆的人，他的脑子里总是飘着好多乱七八糟的事，像是闭上眼拂在眼皮上斑斓的光，轻轻扇动着翅膀。
比如现在，他就在想，爹妈给他起的“佳乐”这个名字是不是一口毒奶，因为他不够优秀、不够快乐的时候太多了——别人常常说他长得很精神，但偏偏带着点忧郁气质，这点他自己并没有察觉。
他歪头想了想：我还挺喜欢笑的啊，性格开朗，三观端正，点再背也没怨过社会。
实事求是地说，张佳乐还挺喜欢自己的名字的，即使在体育考试的时候老是会被眼瘸的老师划分到女生组去。
那么“忧郁气质”到底是怎么来的？想着想着，张佳乐去照了照镜子，他的五官偏向清俊柔和那一挂，和老韩粗犷式的爷们儿气大相径庭，也不似张新杰的眉梢眼角精致锋利，可也并没有很丧啊。
张佳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难道是因为这条小辫子？好像挺多“艺术家”都留过这种长发。想到自己的小辫子，他的目光变得怀念起来，唇角也轻轻上扬。
不少记者采访过他蓄长发的来历，对外宣称的一直是“因为懒得老是去剪”，谁都不知道里面有一段小小的故事。
和所有人厌狗嫌的小屁孩一样，张佳乐小时候曾经喜欢过自己的同桌，喜欢的方式就是欺负她，把她弄哭。
他的性子其实挺顽劣的，小姑娘有些怕他，但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懂得什么叫“温柔”，只知道捉弄人家，以此引起注意。
像童话里的白雪公主那样，小姑娘有一头乌黑光亮的长发，扎成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的，偏头的时候偶尔会拂到张佳乐。他最过分的一次捉弄，就是在人家的头发上黏上了口香糖。
他当时以为洗掉就没事的，谁知道第二天同桌就顶着一头短发来了，愤怒地哭喊着说讨厌他，一张小脸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旁边还站着她前来兴师问罪的妈妈。
为此，张佳乐挨了好一顿毒打。老张家可没有“打人不打脸”的传统，何况他还是个男孩子，在听说他欺负小女孩之后，他爸一耳刮子过来就把他打懵了。现在想起来，那也是唯一一次他心服口服、满心悔意地挨他爸的打，后来他长大了，说要去当职业选手的时候不知道又被打了多少次，但他没一次肯认错的。
第二天，鼻青脸肿的张佳乐从兜里掏出一堆口味不一的糖果，巴巴地递到小姑娘面前：“对不起，你别哭了，我……我替你蓄一个小辫子，长长了剪下来赔你。”
从那之后，张佳乐真就蓄起了头发，不管同龄的男孩子再怎么嘲笑他都没剪过，但是还没等他养得足够长，她暗恋的小姑娘就搬家转学了。
临走前，女孩把一大包头绳塞他手里：“反正以后我也用不着这些了。张佳乐，你不用赔我辫子了，我会永远记得你这个讨厌鬼的。”
张佳乐人生中第一个“对女孩子的承诺”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但他想着别把她第一次送他的礼物浪费了，头发就这么留着留着成了习惯，长到觉得碍事的长度时去修剪一下，别的也没再去管它了。
时间久了，张佳乐觉得这样也蛮不错的。
他已经忘了那女孩子的样子了，名字也模模糊糊叫不出口，不是长情更没有纪念意义，只是每当晒着太阳发呆想起这事的时候，有一半的懒，一半的温柔。
02 差一点先生
张佳乐身高178cm，离一八零就差两厘米。虽说没有多少肉眼可辨的区别，但是介绍起身高来，也只能老老实实说自己“一米七几”；张佳乐拿过四个亚军，离冠军奖杯就差那么一步，但是介绍起……算了他不太想介绍这段经历。
想想他的人生经历好像总是这么“差一点”，就连节日活动的榜单上也是第二，经常被那些家伙拿来调侃。于是第三赛季结束的时候就有记者问他：输掉比赛后有没有在家里咒骂叶修超过一小时？他回答说：不会，输了比赛只会埋怨自己。（注①）
不是说场面话，他真是这么想的。
张佳乐这个人的性子其实还挺随遇而安的，如果不是拿了那么多次第二，可能在别人眼里也不会“想赢”到疯魔的地步——正因为那样靠近过，才如此不甘心。他没法劝说自己“第二也不容易”、“亚军也有意义”，这些话他骗得了队友，骗不了自己。
比赛结束后，他终于可以从战队回家，把自己关起来，蒙着头睡一觉，醒了就发会儿呆，累了就继续睡，除了吃饭遛狗基本就窝在房间里，誓要把自己养起一身膘来似的。
这时候，张爸爸轻轻推开儿子的房门，就会看见他对着墙上的画报和几枚银光闪闪的奖牌发呆。张爸爸听说冠军是有戒指的，但他觉得自家儿子得来的奖牌比那个好看得多。
“咳，佳乐。”
“……爸。”
不善言辞的父亲一番话在喉间滚过又咽下，终究还是狠下心来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张佳乐把父亲的话翻来覆去在心里念了几遍，然后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把银武——猎寻。
银武的名字是根据特性由系统生成的，还记得拿到这把枪那天，他和孙哲平他们一群人围在刚运营不久的技术开发部，窗帘坏了掉下来一边，K市冬日的暖阳斜斜扫在众人脸上，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充满期许。
“猎寻？”张佳乐咧嘴一笑，“这个名字我喜欢！比大孙的‘葬花’听上去帅气多了。”
朱效平听了也忍不住笑：“葬花……这不是林黛玉的事吗。”
后来大家都知道孙哲平的葬花葬的不是落花，是血花，那张佳乐的猎寻猎的是什么，寻的又是什么呢？
从那些似乎已经变得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张佳乐忽然觉得，也许这把银武的意义就是让他别停下脚步地去追寻吧，狩猎胜利和荣光，狩猎那每一轮鲜花着锦的满开。
即使他并不如很多人想象的那样坚韧，他做过冲动的事，也做过鲁莽的决定。第七赛季，他也曾觉得“到此为止”了，独立支撑了太久的身体叫嚣着想要冬眠，于是他背朝花海，在心里给自己立下再也不回头的誓，却忍不住一次次地驻足。
原以为天涯何处无芳草，却不知在四月芳菲已尽的人间，还盛开的也只有他想抛在身后的山寺桃花。
他还是忍不住去看没有他之后的百花比赛，甚至还弄了一个小号混迹网游。邹远是个好孩子，可他手里的百花缭乱终究还是多了几分青涩和失措，网上很多人说张佳乐就像幽灵，退役了还盘踞在每个人心头，把“接班人”影响得不成样子。可他们不知道对张佳乐来说，百花和百花缭乱也像幽灵：他经常梦见明天就是季后赛，他还什么准备也没做，忘了对战战队是是谁，低头看不清键盘……每每睁眼，呼吸扯着头皮一起发疼。
再一次把猎寻握在手上是第九赛季的事了，彼时张佳乐身边已经有了完全不同的队友。但是好像是要印证什么似的，那次又是差一点，差一点就能拿到冠军了，甚至连一些失去理智的霸图老粉都在说，要是没有张佳乐这种体质的干扰，说不定霸图这赛季就是冠军而不是亚军了。
“要是没有张佳乐”，多可笑。
但是这次，张佳乐已经不会再向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人退让了。
“这赛季再次与冠军失之交臂，请问你有什么感想？”
他目光清澈而坚毅，一点笑意像破冰的涟漪轻轻漾开：“如我们队长所说，一如既往。”
03 我管你
张佳乐很不会演戏，虽然他自以为极力克制和掩饰，却还总是能让人一眼看出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大家都很愿意做配合的观众，假装没有看出来罢了。
复出转会到霸图之后，外界的谩骂以数倍增长，远比张佳乐任性退役之时要来势汹汹得多，惊动得霸图官方都不得不出来公关。队友们也知道张佳乐经常拿着手机刷微博逛论坛，张新杰就曾经目睹他面不改色地一条条刷过骂他的评论，甚至偶尔还存存那些精彩的骂人表情包。
大家都能看出来他不是不在意，可是没人看出来他在意的不是别人骂他，而是怕关心、支持他的人看到这些谩骂伤心。
所以他只好尽量装作毫不在意。
他也时常有觉得很憋屈的时候，他其实还挺会骂人的，但是有的是不忍心骂，有的是他骂了别人也听不懂，干脆就沉默了。张佳乐实在很会宽慰自己，这么快就把注意力从那些肮脏的字眼转移到“还是方言骂人爽可是如果听不懂的话根本无法同台竞技”的遐想上了。
当全世界一边倒地声讨他的时候，他也曾静下心来检讨自己。虽然有极少数的铁杆粉丝护着他说“乐乐一点都没错”，但是他自己并不是这么想的，他也并不想把自己扮演成一个受害者的形象，躲在粉丝的身后。
别人说他不负责任，是，他说走就走了，战队青黄不接，他问心有愧；别人说他唯利是图，是，他一个人扛不起百花，他需要更强大队友的帮助，去霸图比回百花更容易赢，而冠军是超越一切的重要。
别人说他忘恩负义，是，第十赛季相遇，他作为霸图的选手毫不犹豫打爆了在季后赛边缘摇摇欲坠的百花，没有一点放水，没有一点煽情；别人说他不懂进退死不悔改，是，还没拿到冠军，为什么要退？有什么要改？
但是，别人说他眼里只有冠军，把荣誉看得太重，丝毫不讲情分也不要脸面，是境界狭窄，格调不高。那些故作清高的人说张佳乐即使拿到了冠军他们也不会为他喝彩，张佳乐说：我管你怎么想。
他张佳乐是想要冠军，但他相信荣耀联盟的每一位对手都和他一样，不仅想要冠军，而且是要堂堂正正地用自己这双手打出冠军。他们——包括他，想要的是“赢”，想要的是“荣耀”，而不是前呼后拥，不是那些原本讨厌他的人的鲜花掌声。
他承认自己犯过错，他承认自己并不高尚，但是正因为正视了自身的弱小，他才能一点点变得强大——即使遍体鳞伤、只身一人，也能带着快意拭去嘴角血迹的强大。
命运要同他戏耍，那他便同命运戏耍，若这条路是一场酒局，与他而言，不过是“我干了，你随意”。
比赛前夜，宋奇英到他的房间来敲张佳乐的门。张佳乐从耳机嘈杂的音乐中惊醒，揉着眼睛去给宋奇英开门。
身量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年穿着黑色的运动装，头发湿漉漉的，看样子是刚运动完洗过澡：“乐哥，你睡了？”
张佳乐打了个哈欠，倦倦地拍了拍宋奇英的肩膀：“嗯，要不是你来敲门，就一觉到天亮啦。”
宋奇英狐疑地看了一眼张佳乐挂在脖子上、还能隐隐听见巨响轰鸣的耳机：“真的吗？可是副队说，他敲了三次门你都没回应，他要先去睡觉了，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又在听歌。”
“是啊，”张佳乐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不听睡着了嘛。”
这么吵也能睡着？宋奇英在肚子里嘀咕了几句，终究还是只说了一句：“副队说了，老是大声听这么吵的歌会影响听力的。”
在这方面，张佳乐确实是个怪人，太过安静的音乐会让他陷入胡思乱想，一片喧闹反而能让他乱中取静地放松，只有吵闹的音乐才能让他什么也不想，不想来路，不问前程。
“小宋，你中考英语听力怎么样呀？”张佳乐半睡半醒地倚在门框上，忽然问了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还抬眼冲宋奇英顽皮一笑。
宋奇英有些局促，还是很严谨地答道：“很一般……”
张佳乐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会儿：“我当年考得很不错。这都过去多少年啦……”
宋奇英有些奇怪——乐哥的思维跳跃性他已经领教过了，可是今天他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
“老韩打了多少年了？”张佳乐看着宋奇英稚气未脱的脸，忽然就想到韩文清。
“十年霸图，一如既往。”宋奇英说，脸上带着些钦佩和骄傲。
“我又是差了一年。”张佳乐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似地笑笑，“马上我又要长一岁了，你说，我还能打几年？”
宋奇英被张佳乐这个问题哽住了，他思索了一会，看向这位好像愈发多愁善感的前辈，他的眉眼好像远远地隔花隔水，那些东西宋奇英现在还理解不了。
“至少……明天我们会赢！”这是少年最后的答案。
张佳乐的眼神好像更亮了一些，唇角弯弯：“是啊，我们会赢。”
送走宋奇英，张佳乐关上门，再次重重倒在床上。耳机里传来重重的鼓点，他闭着眼睛，好像又要睡了。
“如果这也是错误的话，就用比言语更沉重的子弹来射穿它吧。”（注②）
-Fin-
①出自官方《荣耀联盟绝密档案》
②出自日语歌《Terror》的歌词，每次听这首歌脑子里都是乐
生日快乐，我永远爱张佳乐！本来想搞零点定时的我点错了我是傻子……那就现在错峰吧！四舍五入也算我和乐乐同一天过生日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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